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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温暖扶着宋建民,她也醉醺醺地,语气横冲直撞:“我们儿子争气,你们羡慕不来吧。”
她说得是实话,全靠宋渠争气。他们这一代到了岁数,最烦的还不是商场上的事,而是下一辈因为缺乏管教越长越不争气,而宋渠简直太让父母省心了,一路在学习生活上就没让刘温暖和宋建民操过心。
刘温暖常说,他们那么努力赚钱,就是想给宋渠一个好前程,而宋渠一直想说,前程他自己挣,你们做父母的可不可以爱我多一点。
宋渠其实很缺爱,很缺很缺。
所以他才会那么努力读书,就是希望给父母也减轻些负担。可当他省赛失利要回去高考了,打电话给刘温暖强装镇定,刘温暖安慰了几句“我们宋渠可棒了,考成什么样都是最棒的”之后,又去接销售热线了。
然后宋渠突然意识到,他成绩再好,他父母也不会给他爱,因为他们以为宋渠不需要这个。
那段时间是宋渠第一次出现躁郁的迹象,高二后的暑假他没回宁市,在江市的补习班里学高考内容,紧张到每天只睡三个小时,课程结束后宋渠也怕这种强度下自己猝死了,想好好睡一觉,突然发现自己根本睡不着。
是很难受,很难过,心一直在跳浑身冒冷汗,可就是睡不着。
于是宋渠像很多个在loft的晚上一样坐在阳台巨大的落地窗前,二十六楼,整个江市新区都引入眼帘。前方一排是建好的CBD,左边六幢右边六幢,每天彻夜不息的打出“我爱江省”的led字样。正中间那栋还在建,说是要超越上海陆家嘴打造中国新高度,晚上停工了灯也要亮起来,不能输的是气魄。再往前就是钱塘江,江两岸的灯火用方言说那叫一个“瓒”,视线再收回来,旁边的奥体中心灯也亮,奥体中心两侧也爱建新场馆,是为了迎接下一次全球盛会,场馆已经有了雏形,是一大一小两个莲花。
而当宋渠额头抵靠在冰冷的玻璃上往下看,他还能看到大马路上川流不息车辆,那灯也好看,相机设定成延时往那一放随便拍都好看。
这栋公寓的玻璃一点都不反光,宋渠也只有和玻璃靠的那么近时才能看清自己的脸,很模糊,像是不存在一样。
窗外都是灯,五颜六色美不胜收,每一盏灯都像一个鲜活的生命,迎接世界范围的游客,诉说喜怒哀乐,只有他宋渠在二十六楼四十平方一室一厨一卫的loft里,寂寥地参与不进窗外的热闹。
他一个人,像是从未存在过。
他看着窗外从华灯初上到灯火阑珊,再到红日初升,光晕也是金色橙色紫色斑斓艳丽,“我爱江省”的LED灯早灭了,只剩下白炽灯般的一两点光。而他还是在二十六楼,保持从一开始的姿势,坐在阳台上,双手抱着膝盖,额头抵着玻璃,寻找自己的倒影。
那么多年来宋渠从未怀疑过,如果公寓高层玻璃的设计和写字楼一样是打不开的,他很有可能就在这种孤独中跳了下去。
他没有跳下去,但那孤独也刺骨地侵入他的灵魂。自杀的念头在独处中冒出来的,长期的失眠后宋渠开始嗜睡,他昏睡了好几天,睡到死了一次又一次。
期间宋渠给刘温暖打电话,刘温暖听声音以为儿子感冒了,也很担心,说过几天就来看他,让宋渠压力别太大,考个普通一本就好了。宋渠怕说多了自己会哭出来,没等到销售热线想起来就挂了电话。
挂完电话后宋渠想着要自救,万一刘温暖来了,看到自己这副鬼样子,总归是不好的。
他去了江省第一人民医院的精神科,那时候梁宝山的头发白的也没那么厉害。开完药后梁宝山问宋渠:“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。”
宋渠说:“他们在外面等我。”
宋渠出了门诊,门外只有他一个人。
他脱力地坐在硬靠椅上,背直不起来,就快哭了的时候梁宝山出来了,像是看出了端倪,想着再和宋渠说几句,宋渠却先开口:“我爸妈就来了。”
梁宝山听了,拍了拍宋渠的肩,说了句记得来复查后,也离开了。
宋渠死死地盯着那个背影消失在拐角,白大褂不见那一刻他的眼泪才开始掉。
哗啦啦地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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